Silent然

祭我那无处安放的灵感

【凹凸】See You Again


*一点关于雷王星家族的个人脑洞。从作者角度讲无CP,人物关系是亲情、友情、战友情的羁绊,读者可以自由理解,但谢绝ky,谢谢配合。

*原作背景衍生,私设如山,OOC预警。

*涉及原作人物死亡预警。

*注:本篇仅是个人脑洞,剧情发展究竟如何,请以官方为准。

 

 

一声啼哭,婴儿呱呱坠地,赤条条的身子裹着从母胎里带出来的血。

 

他的母亲好强又活泼,美丽又善良,最喜欢穿白色的纱裙,她是雷王星的皇后,雷王星的月光。她说希望第三个孩子取名为狮,愿他自由,愿他健康,愿他强大,如同雄狮永不低头。

 

那一抹月光还未照到婴儿身上,就伴随他的鸣泣永远陨落。

 

他叫雷狮,雷王星的雷,狮子的狮。

 

19岁,他成了宇宙的雄狮,在神面前困兽犹斗,与伙伴一起在星际连绵不绝的烽火中浴血厮杀,为无数绝境者辟出一条生路,自由之路,也是无法回头的路。

 

撕破黑暗的终究是火,是光和热。

 

这团火焰最初的光和热来自凹凸大赛的参赛者,由一个叫金的少年率先点燃,在七神使阴谋败露的一刻燎烧整片幽暗寒冷的冰原。飞蛾扑火,灼燃自身,将刑场焚寂,涅槃的人不在多数,却足以倾斜不公之世的天平,颠覆这乾坤。

 

创世神已死,七神使越俎代庖,名为凹凸的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神使们分成两派——后世称之为新生的一派与毁灭的一派——由光明神使和裁决神使组成的联盟对其他神使宣战。只是当时没有人看得清未来,包括神使们,在摇摇欲坠的世界体系面前,众生皆拣选自己的出路。最先参战的是登格鲁星,然后是冰星,格瑞作为守望族的遗民决定贡献毕生所学来打赢这场战争,凯莉担任参谋承包战争初期百分之八十的策略。

 

这是一场神使与神使之间的较量,也是一场人与神之间的战争,无数人都清楚他们的胜算微乎其微,他们只是不想再困顿于长夜。于是圣空星、骑士圣殿,还有三千世界中或有名或无名的星球,不论贫瘠与富饶,不论种族与信仰,在群星陨落的长夜面前放下隔阂,逐一加入这场战争,对抗“毁灭一派”的神使及其眷族。

 

浩浩宇宙中,有战舰驶过银河,有炮火划破长空,有弹雨如注而下;有星球的光辉熄灭,有新星的光华初绽;有无数生命在宇宙里化为尘埃,有无数沉睡者醒来。

 

第三年,战争扩大到整个凹凸宇宙,堪称全面,各方势力或明面参战或暗地支持,没有谁能置身事外。也是在这一年,盟军在31星区打败了两名神使及其眷族主力。巨大的盟军战舰坐落在星系边区寂静荒凉的星球上,远天疏星下,夜风卷起沙和雾。

 

巨舰的疗养舱里,卡米尔戴着呼吸机,静静地躺在床上打点滴,雷狮守在他旁边,肩上披着风衣,头上系着星星头巾。兄弟二人的身上都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和绷带。雷狮知道,卡米尔恐怕熬不过今晚,点滴已经打不进去,从扎针的位置一点一点往外渗,呼吸罩内壁上的哈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慢,雷狮想去找军医,卡米尔动了动手指,轻轻勾住他虚放在自己掌心里的手。

 

他睁开眼,眸色黯淡,眼帘半垂着,摘下呼吸机,哑着嗓子说:“大哥,我愿为你而死。”

 

雷狮握紧他的手:“我不要你为我而死,我要你为自己活,你还记得吗?”

 

“记得,从来没忘过,但即使我不再把自己当作棋子,我仍愿为你而死,因为……因为我们是兄弟。”

 

浑身挂彩时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雷狮顿时红了眼眶,他苦笑着翻找风衣的口袋。“要糖吗?什么味的?草莓的好不好?”他从内兜里摸到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盒,可是里面已经空了,握在掌心里轻轻的,他一顿,眼泪忽然就掉下来。

 

月光照在卡米尔苍白的脸上,吻着他浅浅勾起的嘴角:“在厄流区哼过的小调,大哥可以再哼一遍吗?我想听。”

 

初次见到雷狮,卡米尔四岁,雷狮六岁。三皇子穿着华服,他却穿着平民的衣服。卡米尔知道人们背地里称他为私生子,也因为这个身份,他无法被冠以雷姓,即便他是雷王亲妹妹的儿子。

 

他的母亲拒绝与神使的眷族联姻,违背了雷王室安排的婚姻,出逃途中与骑士圣殿的一名骑士相爱,然后就有了卡米尔。这一举动触怒了神使,他们对雷王星降下天罚,灾害在两年间夺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还有大片资源。雷王背负着神使与民怨的压力,忍痛处死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作为私生子的卡米尔也被放逐到厄流区自生自灭。

 

年幼的卡米尔在广场上目睹了母亲被处刑,注满的电光像太阳一样刺眼,他却只觉得满身骨髓要被寒风刺透,母亲嚎得撕心裂肺,他的泪也要流干了。皇家无亲情,只有生死、利益、君臣,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如刀狠狠刻在肉长的心里。

 

厄流区聚集了世上的一切恶意,他在这里拼尽手段活着:睡在阴冷潮湿的下水道,半夜被爬到身上的老鼠惊醒;饿急的时候抢过野狗嘴里的东西;躺在暴雨如注的街道上张口接雨水解渴;登梯爬高、走街串巷、潜行逃跑、自我防卫,与形形色色血盆子里抓饭吃的人打交道……

 

后来他再度遇见雷狮,三皇子换上平民的衣服从王宫里偷跑出来,给他带了糖,在王宫里一挥手就有人送来一大盘的糖果,在厄流区却是见不到的奢侈品。

 

三皇子给他钱,卡米尔不要。他说:“虽然钱是好东西,但不是厄流区的规则。”

三皇子想了想,说那我教你体术吧,至少可以防身。

卡米尔眼睛一亮,说好。

 

教习体术之余,三皇子也会给他讲一些王宫教授的实用的知识,卡米尔则会讲一些宫里难以知道的奇闻趣事给三皇子听。卡米尔十岁生日时,三皇子带他偷偷溜出厄流区,来到商业都市,给他买了身新衣服,还带他去吃了蛋糕,蛋糕上插着“10”造型的蜡烛。他许了个愿,吹灭了蜡烛。

 

晚上他们偷渡回厄流区,坐在房顶上看着鳞次栉比的平房、弯弯曲曲的窄巷。雷狮忽然哼起歌来,是一首温柔轻快的小调。卡米尔聚精会神地听着,由衷地说好听,又在心里默默说,以后,我可以想着它入睡,就不害怕了。

 

三皇子一笑,说你爱听我多哼几遍。

 

他没有告诉卡米尔,这首小调,是卡米尔的母亲,也就是姑姑生前经常哼给自己听的,生母过世得早,每每夜逢噩梦难以入眠,姑姑就点着台灯卧在他枕边哼小调,直到他睡着。

 

雷伊在梦里听到有谁在歌唱,那温柔的女音远远的,缥缈如风,依稀是停留在儿时的人。她坐在办公椅上醒来,头隐隐作痛,起身就着白开水服下两片药,正准备联络前线询问战局,侍卫突然惊慌失措地来报,下跪行礼的动作都一个趔趄,雷伊心里一沉,还没开口就听见他说:“陛下病危了!”

 

雷伊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脑海一声嗡鸣,西线防卫战留在头部的旧伤又开始发作。她捂着额头,命令侍卫通报太子和三皇子。侍卫应了一声,刚要出去,雷伊又把他叫住。

 

“公主殿下还有何吩咐?”

 

“先不要告诉雷狮。”雷伊感觉脑壳痛得仿佛要炸开,用手臂撑着桌子站稳,又倒了两片药,直接干吞了,理智耐着疼痛运作,“31星区战事正紧,等盟军的战事告一段落,再由我亲自通知他。传我命令:御医署全力救治陛下,31战役结束前不准走漏风声,违者杀无赦;陛下卧病期间由太子监国,让内阁的人着手准备;明天下午参谋长的军事会议照常进行,由我代雷王陛下作为总司令出席!”

 

皇女伫立身形,每一个音节都沉稳有力,不卑不亢。侍卫原本慌乱的心绪瞬间被抚平,中气十足地说道:“遵命!”

 

两年前,雷王星系西线防卫战时,面对敌方多自己两倍的兵力,雷伊在皇家舰队的总指挥舰中运筹帷幄,操盘大局,不眠不休地指挥三十万大军血战48小时。最后定下的计划中,需要一百艘轻型飞船组成敢死队,在友军掩护下穿过炮海和陨石带,将炸弹发射进敌方的母舰中枢,方能一举歼灭敌方主力。

 

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参谋长德怀特请示道:“公主殿下,请您亲率一百艘飞船前往。”

 

一位女参谋急忙反驳:“放肆!那样公主可能会死!”

 

独眼参谋长不看她,平静地说:“99艘轻型飞船,99个战士,两千七百名掩护兵,换只能由公主殿下做到的事。”

 

陨石带地形复杂,敌方母舰威力强大,内部结构更是错综难行,加上焦灼混乱的火力,只有交给最精良的战机,最出色的战士,才能完成任务。

 

“我明白了。”雷伊说,她的视线平水淡波地扫过众人,在那位女参谋身上略作停顿,“在战场上,在这里,在母星面前,没有君臣,我与诸位一样,都是战士,随时可以赴死。命令武器程序组组长钱宁,帮我对接。”

 

按照计划,德怀特率领两千七百士兵驾驶飞船、三千架无人机,掩护雷伊率领的一百艘轻型飞船,女参谋琳达负责大后方指挥。雷伊隔着通讯频道与琳达和指挥舰众人通话:“本次行动的胜率是百分之五十,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们的血肉之躯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全员立正,向雷伊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们敬了一个军礼:“遵命。”

 

在枪林弹雨中,雷伊驾驶着轻型飞船以诡异高难的路线在陨石带穿梭,渐渐靠近了敌军母星。一百艘飞船,十个小队的队长一个接一个失去联络,敌军与友军飞船爆炸的火光一刻不歇。雷伊不允许自己心有杂念,她一边击毁袭来的敌军,一边不惜一切代价冲向敌方母舰的突破口,等她穿越无数复杂的构造,终于接近母舰中枢,德怀特也失去了联络,钱宁在滋滋啦啦的杂音中与她通话。雷伊红着眼眶,低声命令:“确定弹道,倒计时开始。”

 

九十九个生命,两千七百人,换百分之五十的胜率。

 

雷伊突然握紧操纵杆,飞船载着炸弹俯冲进了中枢。

 

西线防卫战,雷王星赢了,这一战扭转了西战场的局势,盟军因此一转攻势。

 

雷伊在圣空星人造人的培养皿中醒来,隔着营养舱的钢化玻璃,她看见了雷蛰,她十多年没唤过哥哥的皇兄。雷蛰摘下了眼罩,早已泪流满面,看到妹妹醒来,眼罩脱手掉在地上。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他双手按住培养皿,额头抵在玻璃上,哭得直颤抖。

 

没出息,多大人了还哭得像个小孩。雷伊的眼泪无声无色地消融在营养液里。

 

“他们……前线运回了你的……身体的一部分,大脑还活着……你昏迷了四个月。”雷蛰抽噎着,说话断断续续,“父王,父王他还不知道……等你好了,我们回去见他。”

 

雷伊戴着输氧面罩,嘴里含着输氧管,机能尚不稳定的新身躯裹在硅胶盔甲般的人形模具里,浑身插满了管子。雷蛰隔着朦胧的营养液,看到雷伊的眼睛弯弯的,含着笑意,于是他也勾起嘴角笑,眼泪却掉得更凶。

 

雷伊忽然想起小时候,雷蛰教她翻花绳,自己坐在他腿上挥手拍开他的日子,她忽然,忽然好想喊一声哥哥。

 

坐在从圣空星返回雷王星的飞船上,雷蛰瘫坐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雷伊的情况暂时稳定了,雷狮在前线,每一刻的生死都是未卜。雷伊病情的安定让雷蛰如释重负,但随即袭来的就是满身疲惫,以及更沉重的压力。自父王下达参战诏书以来,军备、出战、外交、国内经济、社会治安、天灾人祸……老雷王年事已高,种种问题都压在太子身上。雷蛰尽职尽责,一桩桩一件件倒也处理妥当,只是夜深人静,他结束了一天的会议,望着满天星斗,认出哪个是白羊座,也会想起远在几万光年之外的雷狮。疲惫得直叹气时他也会想:要是那孩子在,他会怎么做,要是那孩子在就能帮帮我了,也不知道他在前线过得怎么样。继而又想:我才不要输给他被他看扁呢,那小王八蛋回来看到一团乱局的雷王星一定会笑话我。

 

他的视线落在书架角落,小时候给弟弟妹妹读过的绘本,自嘲地想:我真能等到他回来吗?

 

雷王三子彻底决裂,是在一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晚饭时。一张长桌,父亲坐在尽头,雷蛰坐在左边第一把椅子,雷伊是左边第二把,雷狮是右边第一把,安静地用精致的银餐具,切着细瓷雕花白盘里食之无味的饭菜,一时半刻,偌大的饭厅内只能听见刀叉碰撞和细微的咀嚼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雷王:“雷伊,你也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雷伊用餐巾擦擦嘴,蹭掉一小块口红,语气轻蔑:“父王打算把我送给哪个眷族?”

 

“雷伊。不得无礼。”雷王正色道。

 

雷伊轻轻地笑了一声,看向雷王,眼神冷蔑:“又是神使的安排?父王,儿臣也是人,我的婚姻为什么要由神使做主?”

 

“儿臣不从,没什么好说的,儿臣告退。”雷伊站起身要走。

雷王喝道:“站住!”

 

雷伊扭过头,长发在肩上一甩,不甘地看向父亲:“您整天就知道对神使惟命是从,不然就是叹气喝闷酒,亲人对您来讲到底算什么?为了讨好神使就可以送出去的筹码吗?”

 

雷王狠狠用勺子敲了一声杯子:“够了!”

雷蛰与雷狮的刀叉俱是一顿,垂着眼帘竖着耳朵装模作样地切一块已经切断的牛排。

 

雷伊暗暗地想,您不敢改祖制,您不敢管神使,我将来替您管。

“父王,儿臣告退。”这是雷伊离家出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雷王目送女儿离开,痛苦地深深叹了口气。

 

一瞬间的静默,气氛有些微妙。父亲看看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看看他。雷王喝光杯子里的红酒,重新拿起刀叉:“吃饭。”

 

雷狮和雷蛰低头看看牛排:已经被切烂了。雷蛰装模作样地吃下。

雷狮放下刀叉擦擦嘴,说:“父王,儿臣吃饱了,儿臣告退。”

“嗯。下去吧。哦对了雷狮,”雷王叫住他,“内阁在讨论立储之事,你意下如何?”

 

雷蛰察觉事情不对,没嚼完的牛排含在嘴里,停了一下才咽。

 

雷狮看看父王,又瞟了一眼兄长,假装看不透地说:“皇兄挺好。”

雷王看了一眼雷蛰,又看向雷狮:“我在问你的意愿。”

雷蛰握紧了刀叉。

 

“父王,儿臣明说了吧,儿臣已经决定去参加凹凸大赛。”

 

不行!太危险了!雷蛰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刀叉被拍在桌子上,他望着雷狮,鼻腔重重地呼出两口气,说出的话却是“好!你去吧!你最好淘汰在大赛里,就知道自己有多狂妄!”

 

不顾雷王的呼喊,雷蛰拂袖而去,饭厅内只剩父子二人四目相对。雷王叹了口气,说:“雷狮,为父拜托你,为了我族的未来,好好考虑。”

 

雷狮离开的那天,已经在准备册封大典的雷蛰在宫门口等他。雷狮淡淡一笑要走,雷蛰叫住他:“就没什么想说的?”

 

“恭喜的话,有的是人跟你说。贬低的话倒有一箩筐,不过你大喜在即,我就不给你添堵了。”

 

“你见过斗蟋蟀么?到了那里,人就成了被斗的蟋蟀。”雷蛰说,“任你在外怎么尊贵,到了那里,也不过是一只虫子,别人随手就能捏死你。”

 

雷狮扭头斜眼看向他:“走着瞧。”

 

雷蛰急了:“别执迷不悟!你要去当叛乱分子,别把雷王星拖下水!”

 

“走出这个门我就和雷王星没关系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雷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站住!雷狮!”雷蛰追上去,“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挑战神使?我们在他们的庇佑下,安安分分活着,想办法把雷王星治理富饶,难道不好吗?”

 

雷狮停下脚步。“富饶?安安分分活着?”他嗤笑一声,回头朝雷蛰投去讽刺又悲凉的目光,“是像父亲献祭姑姑那样献祭姐姐,还是像你一样,心甘情愿地在一小方王椅上终日如坐针毡?——雷蛰,或许对你来说王位就是全部,但对我来说,没有自由的雷王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雷蛰握紧拳头,颤抖着说:“所以你就可以把太子之位当成嗟食一样施舍,随意丢弃,把父王和臣民的期待,都当成镜花水月吗?你以为你能去追寻白日做梦的自由靠的是什么?是父王的仁慈,是我这个大哥在老家帮你接着神使的烂摊子!你才有机会出去浪!”

 

“各取所需,相得益彰,我不认为有何不妥。”

 

雷蛰想:区别大了,我要的是王位,而不是你施舍的王位;我要的是父王的青睐,而不是你请父皇给我的垂怜;你不是长子,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长子从小受的教育,在心中种下的使命感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如果不能实现,如果眼看着同侪捷足先登却把它弃如敝履,又有多挫败,多难过。一瞬间,他竟有些羡慕被他嗤之以鼻、视之如仇的胞弟,如果二人立场对调,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去追寻自己希冀的东西?

 

此时的雷蛰并不明白,雷狮并非毫无顾忌;如同雷狮也没有读懂大哥的细腻。

 

“雷狮,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在雷狮渐行渐远的背影后大喊,“只要我还在位一天,你永远是雷王星的敌人!永远!”

 

无垠的沙地上,无数牺牲者的无名坟茔绵延百里。雷狮在卡米尔的坟上压了一块石头,用木枝做了个简易的十字架,系上他的红围巾。红色的围巾在荒凉的风沙中飘荡,像一朵鲜艳的花。雷狮目光远投,看见艾比抽噎着在一个新墓的石头上放了一只草织小马,他不知不觉就落了泪,疾风带着沙子抹干泪痕,刮在脸上生疼。

 

雷狮把安迷修从死人堆里捞出来时,凝晶在骑士的手中消散,元力已经殆尽,他却还保持着握剑的动作。雷狮把安迷修的一条胳膊架到肩膀上扶着他走,赫然发现他的一条腿已经从膝部断了,破损的裤腿空荡荡地垂着,沾着湿淋淋的鲜血,不停往下滴。安迷修的胸前有一道斜长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浸红了衣衫。雷狮扶着他在遍地尸体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脸上沾着血迹和灰尘,一边走一边呼喊军医。

 

“别、别喊了……耳朵疼……”安迷修有气无力地说。经历彻夜炮火轰鸣,他的耳鸣就没停过,现在感觉真的要坏了。

 

雷狮的胸口也受伤了,不深不浅的一道口,血流不止。安迷修抓着雷狮遗落在战场上的星星头巾,糊在他的伤口上。“赶快……止血……”雷狮的鲜血从边缘染到了星星。

 

空气中都是血的腥味,雷狮一路看到好几具医疗兵的尸体。他举目四望,仿佛被谁当头一棒,突然就没了力气,也没了底气,强撑着说:“我带你去看医生……有办法的……我们都会活下来……都……”

 

声音带着哽咽,渐渐微弱到虚无。凌乱的刘海遮下一片阴影,眼泪不停地流下,在他灰扑扑的脸颊上反复画出水痕。

 

“在下……好想师父……”安迷修想起师父用黑洞与神使同归于尽的那天,自己的眼眶也像现在一样热,“恶|党……在下累了……”

 

“给我忍着!”雷狮咬着牙,半搀半拖着他继续走,耳畔听到骨骼和鞋子在沙地上滑动的声音,他知道没希望了。

 

“恶|党……以后会更难……要……活下去……”

安迷修越说声息越弱,手一松,头巾脱落下去,他整个人也在雷狮肩膀上脱落下去,垂头闭目,仿佛睡着了。

 

雷狮双膝一软,顺着安迷修坠落的重心跪倒在地,眼泪不停地滴落在染血的头巾上,那颗星星一半浸染殷红,一半沐浴阳光。

 

嘉德罗斯从背后拍一下雷狮的肩膀,递给他一根营养餐补条。雷狮道了声谢,接过餐补条,走去叫上艾比一起离开。

 

巨舰启动,圣空星和雷王星的两个皇子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颗承载了无数未得马革裹尸还的星球变成一粒尘埃。嘉德罗斯打量着雷狮,同情地说:“去洗个澡比较好。”

 

雷狮有些失神地咬着餐补条,木然转身,嘉德罗斯叫住他,往后指了指:“那边。”

 

嘉德罗斯叹了口气,心想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随即自嘲地想到:雷德和祖玛死去的时候,自己的状态也没比雷狮好多少。

 

嘉德罗斯想起,自己被黑暗力量控制时,听到了同伴的呼声,自己才彻底毁灭了那个黑暗的冒牌货,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那些呼声里,有雷德,有格瑞,有金,有雷狮,有安迷修,第一声却是祖玛,那个温柔、坚强、虔诚又刻苦的女孩。

 

在印加王族遗迹的古战场,盟军血战超能研究所,祖玛再次与雷德对上。所长留了个杀招,雷德的脖子里有一枚炸弹,这位科学疯子启动了程序,随即和基地一起自爆。雷德在最后关头夺回自我意识,跳下了盟军的战舰,爆炸的热浪席卷了整个古战场。身受重伤的祖玛立在战舰边缘,张开双臂,笑靥如花,泪洒在沐风的阳光下。

 

“嘉德罗斯大人,祝您武运昌隆……抱歉……”

 

羽蛇化长风,印加归故乡。

 

嘉德罗斯来迟一步,格瑞、安迷修、雷狮三个人合力才阻止他从巨舰上跳下去。那一刻,整个印加古迹的悲风都能听到嘉德罗斯的狂呼。

 

还剩最后一位神使。胜利就在眼前,他们都失去了太多。

朋友、家人、曾经的对手和敌人、亲密熟识或素未谋面的人。

 

嘉德罗斯失去了雷德和祖玛。

雷狮失去了卡米尔,还有雷狮海盗团。

 

小骗徒留给雷狮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忠诚可是很奢侈的。”

雷狮亲眼目睹神使抽干帕洛斯的元力,然后被他藏匿了太多陷阱的元力反噬,实力因此大打折扣,凹凸星系的战争他们才顺利打赢。

他至今记得帕洛斯最后那个充满邪气的笑容。

骗子。

 

佩利死在战场上,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染了他半张脸,他仰面朝天看着雷狮,往他胸口轻轻打了一拳,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哈,雷狮老大,我终于打到你了!”

 

那个不被世界温柔以待,却以温柔待整个世界的骑士,失去了最敬爱的师父,也失去了他所热爱的世界。

 

“我希望找到骑士延续下去的方法,如果骑士注定与创世神一同陨灭,那就找寻骑士道延续下去的方法,如果没有别人,就由我来继承和践行。我相信那是正确的,因为我持剑帮助他人的时候,被我帮助的人都在幸福地笑着。我希望将来,也许很远,也许不久,人们都能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残喘于神使的阴霾。”

 

抱着这样的想法,骑士义无反顾地踏上31星区的战场。

 

而格瑞在参加凹凸大赛前,就已经失去了一切。

 

这场浩劫流了太多血,残酷的血,温柔的血。雷狮问嘉德罗斯值不值得。嘉德罗斯说,值或不值,赢了才知道。

 

雷狮和格瑞居然异口同声:“所见略同。”

 

雷王梦到了妹妹,她站在一片金色的麦浪里,牵着卡米尔的手,梦醒眼泪打湿了枕巾。他发现长子和女儿都守在床边。

 

御医署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恐怕雷王撑不了多少时日。雷蛰和雷伊守在父亲床边,与他话家常。他们的父亲吐字很慢,声音苍老了许多,说的都是陈年琐事,表达却很清晰。

 

“你们的母亲还是少女的时候,喜欢养兔子,养了很多兔子,有天她穿着白裙子坐在草地上,周围拥着一群毛茸茸的兔子,我远远看见,对她一见倾心……说起来,雷蛰和你母亲一样细腻,雷伊和你母亲一样好强,至于……哈哈,他虽然没有见过他母亲,却和他母亲最像……

 

“雷蛰、雷伊,你们还记得,小时候,你们的弟弟四岁,你们一起摸池子里的鱼,雷伊你小时候,总爱带着你弟弟去爬树,却不让他掏鸟窝,很好,很好,为父很欣慰……你们还记得那棵大树吗?你们三兄……兄姐弟,一起坐在下边玩。叫什么树来着,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雷蛰给它起了个外号叫阳伞,现在已经老粗啦,也老高啦,那棵树从我出生的时候就在……”

 

雷王一边说,眼泪一边滑下来。

 

“真好……我的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而且个个,都有出息。雷蛰,我可以放心把国家交给你了。雷伊,父亲以你为傲。还有……小狮子……我想他啊……”雷王颤颤巍巍地举起双臂,在空中虚抱着,带着哽咽的嗓音微微发颤,“他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着他,那时他才这么小……我好想抱抱他……小狮子……小狮子……”

 

“父王!”

 

雷王黯淡湿润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神采。

 

接到雷伊的通讯,雷狮在修整撤离的途中特意走近路回到雷王星。雷王枯槁的手被小儿子紧紧握在手里,手背贴到小儿子的脸颊。

 

“你来了……”雷王说。

 

雷狮红着眼眶,小声唤着父王,说对不起。雷王颤抖着揩掉他的眼泪,说:“我,不是个好国王,更,不是个好父亲……”

 

他看向雷蛰:“太子还记得,为父的遗嘱么?”

 

“战争期间,死后不办国丧,不设墓碑,骨灰洒于雷王星的大地上,与故土同在。”

 

“好。”雷王深深地呼吸两声,视线扫过雷蛰、雷伊,最终停在雷狮身上,说,“永远记得,宇宙很大,雷王星,太小,我儿……要去看看……”

 

虽不办国丧,但王室还是决定缟素三个月。雷王三子穿着丧服,从云端把父亲的骨灰洒向他热爱的故土。

 

“这片土地,这颗星球,熬尽父亲毕生心血。”雷蛰捧着骨灰盒,肃穆地说,“雷狮,你比我更适合统治这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禅让。”

 

“我拒绝。”雷狮说,望向他,“因为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王了。”

他拍拍雷蛰的肩:“父亲同样对你寄予厚望。”

 

雷蛰望着雷狮,发现他痩了,也憔悴了,眼神都有了风霜的痕迹。

“人都是会变的。”雷蛰说。

雷狮笑而不语。

 

登基仪式一切从简,雷蛰成了雷王星新的统治者。这天散朝之后,他换上常服,来到“阳伞”下,发现雷狮也在这里。

 

“原来这棵树比我印象中要高大得多。”雷狮站在树荫下仰望,斑驳的阳光漏在他脸上。

 

“打算回战场上去吗?”雷蛰问。

 

“当然。”雷狮转身与他擦身而过。

 

“雷狮!你会死的!大哥求你,别去!”

 

雷狮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向雷蛰。兄弟二人四目相对,恍如回到当年宫门前。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啊。”雷狮故作坚强地笑,“已经是新王了,别动不动就哭鼻子。你就当——就当在观战团里看我比赛就好了。当年你给我出难题,我不也没事吗?”

 

“不一样!那时你的对手是凡人,现在的,是神啊……”

 

“神使也是从凡人中选拔出来的。再说,我现在与雷王星在书面程序上依旧没关系,还是被驱逐流放的前公民而已。就算我死了,于雷王星也不会有损失的。”雷狮的双手有些无处安放,“你能不能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是我亲弟弟啊!世上哪个大哥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去死,自己却无动于衷啊?你是让我心安理得坐在王位上等着你满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还是让我去接你的灵啊?”泪水夺眶而出,雷蛰近乎哀求道,“父王、你姐姐,还有……卡米尔,我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我不能再容忍你也出意外!我……”

 

“大哥。”雷狮唤道。

 

雷蛰一怔:“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哥。”雷狮平静地说,“不是你的错。”

 

雷狮继续说:“大哥,我去,如果死,死的也只是我,我不去,死的就是整个雷王星。到时候会有多少子民还不如你我,你我如今只是远隔天涯,他们却要生离死别。大哥,如果注定要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才能救雷王星,就让我去吧。”

 

雷蛰低下头,双手颤抖着握紧成拳,又松开,问:“没有自由的雷王星,与死了并无两样,对么?”

 

“对。”

 

“但为什么非你不可呢?”

 

“因为我也是雷王的儿子。”

 

宫门外,雷伊捧着一件披风等待雷狮。

 

皇女一袭黑衣,长发飘飘,把披风递给雷狮:“起风了,路上冷。”

 

雷狮看着她纤细清瘦的身子骨,把披风推回去:“你身体不耐寒,你披着。”

 

皇女轻轻阻止了他,声音散在风里:“我回家的路短,你回家的路长。”

 

雷狮把披风披到身上,皇女细心地给他系好。

 

“姐。”雷狮说,“保重。”

 

“你也是。”

 

头巾已有旧痕,边缘磨损,血迹留下一块不规则的浅红,晕染半颗星星,随他背离故土,砥砺风霜,如同昔日,如同将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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